星如雨(四)(摘星×疾冲)
疾冲和摘星挂在最高的松树上向山下俯瞰,常绿的乔木很好地遮蔽着他们的影踪。
群山之间雾气缭绕,云烟沸涌,但是两人都准确地锁定了同一方向。
东北方不到三十里处便是东都,也是大梁的政权所在地,离晋国已不远。朱温在此立都,可见其攻晋计划绸缪多年,狼子野心昭然若揭。
疾冲的眼神晦暗不明。晋国的宿敌正在这座城池的庇护下寻欢作乐,生杀予夺的权利被他们肆意操纵,以至于自己本该是个过客,却成为了身旁女子唯一的依附。
摘星强忍恨意,将自己的手臂咬出血来。在灭门仇人们盘踞之处,一国君主大行暴政,使整座城池都将背负上千百年的罪名。
疾冲眼疾手快,一把抱过摘星稳稳落下,然后着急地捧起她的小手吹啊吹,好像这样就能疗愈某些伤痛。
“疾冲,我要去东都。”摘星眼神坚定决绝,语气中颇有“我们就此别过”的意味。
想当年马瑛筚路蓝缕,白手起家创建了马家军。而今马家军若要被仇人蛊惑,成为伐晋的利器,父亲在九泉之下岂能安息。
眼看着快要逃出生天了,却偏偏又要羊入虎口。疾冲本应该指责她:马摘星,你这是寻死,小爷可是要回晋国了。
可是他的脚步不知何时起,已不再跟随自己的理智走。他只知道,摘星的眼泪落在哪里,疾冲的启明星就指向哪里。
他说:“好,我们下山。”
疾冲的手被摘星反握住,看到她投来的目光写满感激和仰慕,疾冲终于体会到了末路英雄走向夕照时的悲凉与快乐。
而后他思索片刻,又道:“此行风险极大,作为赏金猎人需得索要报酬。”
摘星低头嗫嚅着:“你明知我走得急,并未收拾细软。家底恐也被朝廷查封了……”
某人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,双手搭在膝上微微蹲下,侧头看她低垂的眉眼。
“昨天晚上,你……” 他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。
在撩拨姑娘这方面,疾冲绝对属于天赋型选手。摘星妄自揣度着他的意图,然后脸上飞快染上两朵红晕。
“啵。”摘星绷直了身子,把一个吻印在疾冲俊朗的脸颊上。
“你干嘛?”疾冲一把扯过摘星腰间悬挂的铜铃。“昨天晚上……你的铜铃丁零当啷的很好听,拆下一颗响石送给我作为报酬。”
说着,疾冲自顾自地摆弄着铜铃,脸上却有掩不住的笑意。
铃铛碰撞在一起,在山间发出清脆的交响。他发誓他真的想要一颗响石,其他的纯属意外收获。
而摘星又羞又恼,奇怪自己一刻钟之前为什么对他另眼相看。
“啊!救命!”不远处传来女子呼救声,挽救了尴尬中的摘星,凝滞的空气又开始流动起来。
两人循着声音源头摸索,在一棵树下看见了被五花大绑的红衣女子。
她嘴巴又被麻布重新捂上了,只能用喉咙发出一些呜呜啦啦的简单音调。
一群猎户装束的男人正虎视眈眈地聚拢在她四周。
“差点让她跑了,郢王殿下那里可没办法交差。”
女子形势虽落魄,周身却充满贵气。她毫不示弱地瞪着眼前一群人,气势上倒是不落下风。
“哥几个拿钱办事,你若再逃,死路一条。”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目眦尽裂,上前一脚踹在女子身上。
“太过分了,竟然打女人!”
疾冲再也按捺不住了,他许久未施展筋骨,径直抄起地上的树枝便向这群乡野莽夫冲过去。
一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,失去生命的枝干此刻就像刺鞭,在他们脸上留下红色的血痕。
摘星在混战中跑到女子身边,为她解开绳索。女子哇哇大哭起来,一边哭一边骂道:“王八蛋朱友珪 王八蛋朱友珪。”
摘星没有精力去安抚别人,她紧紧盯着被众人围攻的疾冲,紧锁的眉结源于她的担忧。
摘星迅速从背后拿起弓箭,对着一名手持利刃的男子瞄准,随后,弓箭咻的一声插入他的臂膀,男子也应声倒地。
有几个败下阵来的人试图讲和,高声问眼前壮士由何人指派,愿不愿意五五分成。此时,红衣女子已经用方才的绳子将他们通通捆在一起。
“多谢两位搭救。”女子双臂合抱向他们施了一礼,并不似中原礼数。她一身红色骑装,额上缀着一圈水晶流苏,也不似汉人打扮。
“我乃匈奴公主耶律宝娜,大梁渤王朱友文的座上宾客。你们随我进宫,我定好好嘉奖。”
摘星和疾冲面面相觑。适才听到朱友文这个名字时,她差点气得浑身颤栗。
而后疾冲却开心地拍起手来:“好啊好啊,你是宫里的人,肯定有很多钱。” 竟是将他两人初见时的场景又恰如其分地重新演绎。
摘星开始怀疑他为了随女子回家,这套路曾用过多少遍。
“不过,你知道是谁绑你进山吗?”疾冲向宝娜发问。
“当然知道。皇上有意将我许配给渤王,来换取匈奴的支持。可是郢王朱友珪害怕渤王势力增长,自己太子之位不保,便派这群人将我掳走。”
疾冲和摘星对视一眼,默契地点了点头。看来这女子不全是傻的。
“那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?”
宝娜经人提醒才想起还有这茬,便抽出挂在腰际的鞭子,冲他们一下一下地乱抽,地上草皮被她抽得掀起来。谁躲得最厉害,谁就成为下一个目标。
“当真般配!”疾冲凑近摘星耳边说。“她和朱友文。”
宝娜将那群人衣服扒光绑在树上,是死是活全凭个人造化。之后便跟着摘星和疾冲下山了。
“你们二人是东都城里人吗?我送你们回家吧。不不,还是你们先护送我回宫。”
宝娜一路上犯着嘀咕,虽有些聒噪,却吐出了大量情报。
“我真的恨死朱友珪了,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等委屈,我要回匈奴告状。”
“朱友文也讨厌极了,我这般倾心于他,他都不赶紧来寻我。”
“出兵令我藏起来了,回渤王府就給扔了。”
摘星认真地听着宝娜絮絮叨叨,心想:
单纯如她,尚且不知真正的国仇家恨是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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