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吉

江汉三载萍

北堂墨染×寒香见,君子之交淡如水

(已修改,结局he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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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堂墨染打马路过城南的荷塘时,霏霏细雨正落在一池碧水上。

他回头看,身后寒部的送亲队伍大摆长龙,一路逶迤。他们正带着某种和平安邦的愿景,护送公主踏入一片未曾丈量过的土地。

皇上为表对联姻的重视,以结秦晋之好,特意指派王爷北堂墨染在城门口亲自迎接和护送。

寒部公主素有关外第一美人称号,路边每有百姓想要聚集围观以证真伪,都被墨染派出手下一一摒退。



轿帘被青葱般的手指慢慢掀开,雨丝拂面而来,斜着落入轿里。寒香见放眼望去,只见碧绿如黛的河水中漾着点点浮萍。

“好美的水塘。”寒香见忍不住开口感叹。

她正欲收回目光时,却不小心与马上的男子视线相撞。

隔着薄如蝉翼的面纱,女子的眉眼如远山包裹着清泉。墨染想着:好美的眼睛。

轿帘匆匆放下,佳人又重新隐身于车辇中。



只有天子可以第一个窥见美人全貌。百姓得以寻见的美人芳踪,只有那两道深深浅浅的车辙印记。

这是她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看到的中原风光吧。墨染这样想着,感到有些悲伤。

与此同时,人马已经浩浩荡荡向皇城内走去。



短短几月光景,寒香见的一支塞外舞,竟使“六宫粉黛无颜色”。嫔妃们谈话间提及此处,都会咬牙切齿骂一句:妖女。

可是皇上爱极了这位异域美人,在宫内大张声势讨她欢心,即使她不太领情。

寒香见的旧仆在返回寒部的路上,又被一道快马加鞭的圣旨召回,进宫继续伺候容妃娘娘,承乾宫的下人也全都穿上了寒部的服装。

可寒香见却说:“此举令臣妾思乡之心更甚。”



皇上问左右亲信,如何使香见在皇宫里快乐起来。

墨染说:“便让她不要在这皇宫里。”

皇上皱眉,他不太喜欢这个答案。他与香见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。

皇上又问,香见会喜欢些什么。

墨染作揖,道:“陛下在御花园为娘娘修建一片池塘吧。半年前进宫时,娘娘说过池塘很美 。”



翌日。

寒香见的侍女古丽在天微微亮时来到御膳房,差开了左右宫人,开始煎一碗成分不明的汤药。

不多时,她见药汤已经变得混浊起来,便鬼鬼祟祟地把药倒入容妃的白瓷茶盏,正准备端起托盘。

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地从背后伸出,抓住烫手的瓷杯,重重地摔在地上。古丽大惊失色,哆嗦着跪下,不顾膝下瓷片碎裂一地。

“好大的胆子!你受何人所遣,竟敢谋害娘娘!”古丽能感受到说话之人的震怒,尽管他的音色是如此温润。



古丽低头哽咽着。“奴婢从寒部起就服侍公主了,从未想过以下犯上谋害主子。原是每次皇上留宿后,主子都会遣我煎一碗汤药服下。奴婢并不知其药效,只是照做而已。”

古丽不敢抬头,她紧紧盯着眼前人微微颤动的衣摆,感受到他震惊之后的无语凝噎。

男子思忖良久,吩咐道:“再煮一碗便是。”随后悠然转身离去。

侍女的视线缓缓上移时,只看到一抹黛蓝色的背影。如此气度不凡,像极了那天策马而来的墨染王爷。



千里之外的寒部大王辗转托人带来消息:香见,你要好好服侍君主,大小和卓叛乱,寒部现正在平定内乱中,父王需要皇上多多照拂。

香见正在镜前梳妆,侍女在旁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这条消息。

香见颜色不改,平心静气地戴上一副玉质钗钏,淡淡地开口:“带我去池边转转吧。”



墨染自太后处请安后,便沿着御花园踱步到了池塘边。入秋时节荷叶已枯朽,泛萍浮梗。岸边有一身影默默伫立,低头看着宫殿的倒影。

一只球猛然从旁飞来,向她砸去。墨染眼疾手快,伸手一捞,把球牢牢抱在怀里。

“母……母妃让我往这踢的。”说话的小皇子慌作一团,涨红了脸。

“此处有水塘,不宜进行蹴鞠,你们去那边玩儿吧。”说着,墨染将球一扔,竟是直直飞跃了假山,不见踪影。孩子们忙去找球。



寒香见向墨染微微施了一礼,以示感谢。

这是自她入宫以来,墨染第一次看见她的脸。

美,美得让可以一国之君泯然于普通男子。

集边塞美人的特色和江南女子的婉约于一身。只是她的眼中,似有一团经年散不开的雾气。

墨染向她点头示意,“娘娘是本王带进宫的人,本王定要护你周全。”



随后墨染走到池边缓缓蹲下,将那只接球的手伸入池中,以清水涤手。只见他手指修长白净,流连池水中,平静如绸缎的水面泛起皱褶了。

“一年前,你也用这样温柔的目光看池边风景。”墨染抬眼看她。

“嗯,”香见点了点头,“那时莲花还在池水中摆荡摇曳。是我们寒部不曾见过的景色。”

“中原美景多如牛毛,灿若繁星。不过本王素闻塞外风景瑰丽,倒是更加向往边陲景色。”

香见心想,边塞之地战争频起,倒愿你永不知塞外风光,远离干戈征战。



她正欲说些什么又突然缄口,只觉眼前眩晕不止。侍女忙上前扶住她。

“药性寒凉,最是伤身。当爱惜自己。”

寒香见听见这番话,顿时如芒刺背,直接转身告退了。她不给墨染再度攀谈的机会。

墨染注视着她的背影良久,直到她隐于幽深的宫墙后。



寒香见在夜里发着高烧醒转过来,枕边并无人。她开始庆幸这场风寒侵袭了脆弱的身体,使自己免于每个夜晚被撕裂的疼痛。

寒香见来到镜前,只觉得镜中人十分面目可憎,便拿起手边珠钗,对着自己的脸就要狠狠划下去。

眼前却浮现出那人关怀备至的眼神,和温柔体贴的话语。“当好好爱惜自己……当好好爱惜自己。”

寒香见突然清醒过来,停住了手。

其实她并不钟爱那飘萍荷塘,城南河畔的不经意一瞥,她想说的是:好俊美的公子。

可是东窗未白, 孤灯已灭。

寒香见在无边子夜中探头望向自己的命运。



几日后,皇上就是否出兵寒部一事同大臣们商讨。

朝堂之上的廷诤立时成为了对一名女子口诛笔伐的闹剧。

寒部叛军首领愿在战后进贡千匹宝马,万两黄金,只求中原皇帝不要插手此事。

而老弱无能的寒部大王,只给了他一个女儿。

大臣们规劝皇上,切莫因女色误了朝政。那寒部女子实属红颜祸水,为得她一人欢心徒劳折损数万将士,非明智之举。



北堂墨染自一旁走到殿中央,面对着皇上从容跪下。

“臣愿亲自率兵出征寒部 助寒部大王一臂之力。”说罢他重重叩首。

“一则,寒部连年进贡,与我国交好,而今有难却冷眼旁观,使其他寻求荫庇的附属国寒心。二则,容妃娘娘来自寒部,家国沦陷,黍离之悲,难免使娘娘与皇上离心。”

“请陛下许臣带兵出征!”北堂墨染力排众议,坚持为寒部请命。

皇上欣然应允。

得知此消息后,众嫔妃登时舌桥不下,不想此番闹剧竟要使寒香见更加受宠了。



墨染王爷的践行宴今晚举行,明日,他将倒持战戟,御马西行了。

宴会上,太后紧紧拉着墨染的手,心中不舍万分。可他已经在众多臣子面前自请出征,谁也无可奈何。

众多舞姬在大堂中跳着异域风情的胡旋舞,寒香见觉得每一处节拍都敲打着自己的心口处。

他说,多想去看看边塞风光。她想,你最好是永远不要看到。



那个温润的墨染王爷,怀中抱着一只黑猫,他用那只替她挡过球的手轻抚着。

香见远远看着他俊朗的眉目,忽然意识在等级和身份的拘囿下,不能亲自去道谢和道别是多么可悲的事情。

她感到胸口异常沉闷,向皇上请辞后就离开了宴席。



香见慢慢踱步至水边,忽觉脚下有异物走动,低头一看,竟是只黑猫。

香见转身,只见月光下,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目光如炬向她走来。水面将波光投影在他美如冠玉的脸上,他衣袂飘飘带来了一阵清风。

“本王的猫偷跑出宴席,本王前来寻猫。”墨染冲她拱手作揖。

香见施了一礼,并未说话。她脑海此刻纷乱如麻,不知怎样的辞藻才能道出自己的心声。



“娘娘可有什么话带给寒部吗?本王明日就要启程,可代为转达。”

半晌,香见才糯糯开口,“希望荷花再开时,王爷能平安归来。”她的肤色在月光浸润下像白瓷般通透,轻柔的语气如晚风拂在水面上。

墨染并未答复,而是将身子弯下重重行了一礼。

“请娘娘恕罪!”

寒香见十分惊异,“王爷何罪之有?”



“第一桩罪,是失言之罪。臣欺骗了娘娘,此猫从未偷跑,它是跟着臣才来到湖边的。”

“第二桩罪,是失手之罪,臣曾打碎娘娘珍贵的瓷器。”

说着,墨染从袖中掏出一件支离破碎,却又被精心修复的白瓷茶盏。残缺之美,别有一般肌骨。

而那个用纤弱十指拾起碎片,偷偷对着月光拼接的人,是如此可笑和深情。

北堂墨染曾日日夜夜用满是裂纹的杯盏,将不可说的相思一饮而尽。



“第三桩罪,是失心之罪。”

“臣无法自拔地爱慕着娘娘!”

他将身子弓得更低,那些身份的阻碍和枷锁,在告别之夜被沉入海底。

墨染的爱意向来沉默隐忍,此刻他却无法继续恪守臣子的礼节,他上前将她一把抱住。

什么家国大义,什么利弊权衡。不过是借口。

他明知前路未卜依然自请出征,只是不想令香见感受到痛失亲人的悲伤。



“香见,如果你说愿意等我,我定会安然归来,在荷花重开的时候。”

寒香见安然靠在他怀里,轻轻摇了摇头。

“我不会等你……因为,我要和你一起走。”

比起雍容华贵的皇室宫殿,她更爱那城南河畔的绰绰荷花。

比起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,她更想牵起眼前这位翩翩公子的手。



天色渐亮,西行的军队早已出城。

当皇上用过午膳后,想着召来哪位妃子排遣寂寞时,才发现宫中上下都搜不到寒香见的身影。



骤雨正淅沥而下,城南河畔的一池清荷竟奇迹般地在深秋盛开着。

香见与墨染共骑同一匹马,墨染坐在她身后,用宽大的衣袖为她遮头上的雨丝。

秋雨自来就浸染着萧瑟与肃杀,但此刻却蜜如糖浆。

香见忽想起,那年墨染打马路过城南的荷塘时,霏霏细雨正落在一池碧水上。



寒香见回头对上他的眼眸。这是她生命中第三年的荷花。荷塘还是那样美,他的眼神还是那样明亮。

万物攘攘焉如江汉三载萍,此刻似乎唯有身边之人,使她想要牵手走完这亘长的生命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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